〈有七隻手指頭的自畫像〉 Self-portrait with Seven Fingers
這幅自畫像是夏卡爾 (Chagall)初次造訪巴黎時,在畫室中所畫下的第一幅自畫像。當時夏卡爾年約二十五歲,與一群年輕窮苦的畫家一起在巴黎作畫、發展。出生於俄國小鎮維捷布斯克(Vitebsk),夏卡爾成長於貧寒的猶太家庭,共有八個手足,全家人靠著雙親微薄的收入過活。儘管生活並不富足,但童年時的農村景致,木屋、家畜、教堂、演奏小提琴的人,卻深植於夏卡爾心中,成為他日後的創作泉源。他雖然一生飄泊,畫作中卻時常出現家鄉以及猶太文化的元素。晚年的他在一場訪談中,甚至曾說:「我從來沒有畫過一幅完全看不到維捷布斯克的畫作」。
在這幅自畫像中,左邊窗戶外可看到象徵巴黎的艾菲爾鐵塔(Eiffel Tower),而右上角被雲霧包圍,代表著思考或內心想法的畫面,象徵的是他心之所掛的故鄉。在牆上以希伯來文寫上的「巴黎」與「俄羅斯」證實了這點,代表了夏卡爾自身的雙重認同感。兩者在畫面上兩相遙望,中間則是畫家本身,由此可見,這兩座城市對他生命的意義與創作的影響。此外,畫架上的畫作,則是夏卡爾初到巴黎時,於1911年所畫的〈致俄羅斯、驢子和其他〉( To Russia, Donkeys and Others)。一邊是現代化又新潮的巴黎、一邊是鄉愁繚繞的維捷布斯克,另一邊則是帶給他許多靈感的俄羅斯文化,在多重的元素撞擊、交錯之下,唯有從事藝術創作能使他調和生命中的種種矛盾,自由舒展心靈。
Marc Chagall, Self-portrait with Seven Fingers, 1913. Oil on Canvas,128 x 107 cm, Stedelijk Museum, Amsterdam, Netherlands.
最值得注意的,是其自畫像裡的七根手指。在意第緒語(Yiddish)裡,以七根手指做事代表著全心全意地把一件事做好,這裡可看出繪畫這件事在夏卡爾心中是值得全心投入的事業,也暗示著夏卡爾即使不被家人及貝拉(Bella)的家人看好,即使是在巴黎艱苦窮困的環境裡,哪怕不被理解也不放棄繪畫的熱情與決心。此外,「七」對夏卡爾是個很特別的數字,不僅是他的生日,在猶太教裡還是一個整數,有神聖的意義——神用七天創世、一禮拜有七天、安息日也在第七天,當中包含了創造的意思,意味著夏卡爾以其七根手指在畫布上創作他的世界。夏卡爾把靈感泉源與猶太信仰的神性作連結,別具意義。因此,這幅畫可說是融合了夏卡爾創作的各種元素,清楚地表明了他對於自身在繪畫中的定位,可說是其本身的自白。
此外,夏卡爾在來到巴黎後,受到野獸派與當時盛行的立體派影響,用色變得鮮豔,構圖也變得更大膽、更富於想像力與生命力。在這幅畫裡,可看見牆壁與地板的用色非常鮮豔,分別是紅色及黃色,而夏卡爾本人整體上雖是暗色系的黑白色,但他的腳、身體、頭髮乃至臉蛋多少都點綴了紅、黃、藍、綠這種較為鮮豔、現實中不會出現的顏色搭配。在構圖上受立體派影響,夏卡爾在畫裡的身軀被切割成好幾個部分,且他的坐姿、手的姿勢都不符合人體工學,顯出了夏卡爾到了巴黎後脫離寫實主義的畫風。而他在畫中身穿帶有立體派與未來派圖樣的服裝,且衣服翻領上有著一張拚貼的色紙,也意謂著他在接觸法國前衛藝術後,產生了新的藝術風格。
夏卡爾的畫裡常有一些飛來飛去的物件。這種表現方式看似屬於超現實的風格,但是夏卡爾卻始終不願將自己定義成超現實的藝術家,也不認為自己屬於以地域區分出來的巴黎畫派。旁人稱他:「把隱諭成功地帶進現代繪畫裡。」但是對夏卡爾來說,這些作法都只是用來表達他內心的想法的方式而已。而關於他的畫裡為何常用飄飛旋轉的方式,有此一說:在意第緒語中,到別人家去訪問,要說:「飛越了房子」;深深受到感動,要說「我的身體倒轉過來」。換言之,夏卡爾其實是以故鄉的語言在作畫。在這幅畫的左後方巴黎的風景中,有著一個跳降落傘的人。他將這個元素畫入,除了可能是因為1912年是人類首次成功跳降落傘的年份,他想以此表達自己從俄國來到巴黎的興奮之情,也許亦和意第緒語的語法有關。
夏卡爾的作品特殊之處在於,它既是個人的,又是反映社會現實的。在他的畫作中,他總是敏銳細膩地攫取生命中曾經影響過他的種種元素,無分宗教、國族、地域、派別,只要可以表現他的內心,都能成為他畫布上的素材。然而正因為如此,他豐富的生命經驗及所身處時代之複雜的政治背景,讓他的畫承載了更多超乎個人情感的訊息。而他生動的繪畫語言,詩性地傳達了自身在流離動盪的時局中對生命和藝術的熱情。這幅自畫像,畫的不只是一個畫家的面貌,更是一個時代的樣態。
(作者:歷史三 梁嘉敏、中文二 葉柔妤)
參考資料
Emily Hage, Masterpieces from the 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: Impressionism and Modern Art (2007)